付胭被管家領到霍老太爺的書房。
“老太爺,付小姐到了。”管家站在門口,畢恭畢敬。
快九點了,老太爺沒睡覺,在書房里練字。
“嗯。”他拿著毛筆,在宣紙上落筆,頭也不回地說:“進來。”
這是付胭第一次到老太爺的書房,最先入目的是一排排高聳入頂的書架,數目多到駭人,付胭第一反應像圖書館。
聽說老太爺早年已故的原配夫人是書香門第,各類藏書應有盡有。
黑色厚重的書架影沉沉,像有一股無形的壓力攥著她。
她收回視線,老太爺沒說話,她也不急著問,乖巧懂事的樣子。
只打了招呼,“爺爺。”
霍老太爺摘下老花鏡,睇了她一眼,將毛筆放回到筆架上,“過來看看,字寫得怎么樣?”
付胭走過去,站在付老太爺身邊。
他的字是相當好。
一字千金,也大有人趨之若鶩爭相來求。
其中除了討好他之外,他的字可謂極有大家風范,買來收藏,能充門面。
白色宣紙上,字跡蒼勁,游龍鳳舞,大氣磅礴——
知人者智,自知者明。
付胭垂眸。
“怎么樣?”霍老太爺又問了她一句。
付胭點了點頭,微笑著說:“爺爺的字好,意思也好。”
霍老太爺眼底閃過一絲意外。
從前他沒怎么關注過付胭,她并不是自己的親孫女,來霍家的時候也有八歲了,沒什么感情,對她了解甚少。
沒想到她的心思倒是細膩,看懂了他的提醒。
“你明白就好,霍家百年清譽,出了這樣的事是不應該。”霍老太爺再次提點她,語氣比之前好了些。
付胭知道他是指收了陳讓的東西這件事,但她沒有否認自己收禮物,沒有供出母親。
老太爺不喜歡她們母女,尤其不喜歡宋清霜,要是被他知道那個包是宋清霜收的,肯定不止是提點這么簡單。
丟這么大的人,甚至可能將她趕出霍家。
那會要了宋清霜的命。
“阿征的做法你怎么看?”老太爺再次拿起毛筆,仿佛只是隨便的一句話。
卻令付胭心跳加快,神經緊繃起來,盡量鎮定自若地說:“二哥維護霍家聲譽,又幫我擺脫麻煩,我很感激。”
老太爺笑了笑,將毛筆遞給她,“我以前好像見過你寫毛筆字,很久沒練了吧,試一試。”
筆桿直接塞進她手里,想拒絕都不能。
付胭的確很久沒寫,但以前下的功夫不是白費,雖然和老太爺的字差了很多,但還算能拿得出手。
她執筆,一筆一劃不像假把式。
“你的字......”霍老太爺遲疑了一下,手指在付胭寫的字邊上點了點,篤定道:“和阿征的很像。”
他偏頭看著付胭。
那一雙久經沙場沉淀睿智的雙眸,仿佛能看穿人心。
付胭被他看得一瞬僵住,暗道糟糕。
她從初中開始就臨摹霍銘征的硬筆,這么多年沒寫,刻在骨子里的記憶卻像編寫好的代碼,只要一觸,程序自然運行。
老太爺的手指輕輕一叩,付胭冒出冷汗來。
這時書房門被敲響。
霍銘征開門進來,目光隨意地從付胭身上掃過,而后落在老太爺身上,“爺爺,原來你在書房。”
霍老太爺摘下眼鏡,“找我有事?”
“這么晚了怎么還不休息?”霍銘征解開襯衣最上的扣子,邁步而來。
付胭捏緊的手指悄然松開,可心跳又隨著加快了。
“二哥。”她低聲道。
霍老太爺拿著眼鏡,指了指她,“剛好看見小付,聊了幾句。你呢,我還以為你今晚不住老宅。”
“大哥的電話一直打不通,我有事找他。”
霍銘征走到書桌旁,隨意掃過宣紙上的字。
“阿時的手術沒成功,他心情不好,應該是不回來了。”霍老太爺眉頭皺了起來,心情也跟著沉重了。
付胭猛地看向老太爺,怎么會這樣?
霍淵時是霍家長孫,從小到大都是同齡人學習的榜樣,被霍家當成繼承人來培養。
可惜十八歲那年出了車禍,為了保護老太爺,下半身癱瘓,只能依靠輪椅。
從風光霽月到一蹶不振,霍淵時早就失去了往日驕傲。
兩年前才下定決心出國,養身體,動手術。
付胭和他關系很好,他像疼親妹妹一樣寵著她。
聽到他手術失敗,付胭心里難過,難怪給他發信息,沒有回復。
霍銘征的眉頭微微一蹙,“大哥現在可還好?”
“暫時心情不好是難免的,你們在這個節骨眼就不要找他了。”老太爺扶著椅子扶手坐下來。
付胭余光看見霍銘征搭在桌上的左手。
他的手指很漂亮,修長白皙,指骨分明,就是這雙手,丈量她身體的時候格外溫存,卻再也不屬于她。
她想起沈唯的右手中指戴了一枚鉆戒,訂婚戒。
強迫自己收回視線,她對老太爺說:“爺爺,沒什么事我就先出去了。”
老太爺擺手,“去吧。”
將眼鏡放下,他又瞥向心事重重的付胭,對霍銘征說:“既然你在這,我也不用特地打電話告訴你,后天小唯試訂婚禮服,你抽時間陪她。”
付胭的步伐稍稍慢了一下,而后繼續往外走。
關門之際聽見霍銘征回了一個好。
“啪嗒”
門輕輕關上。
付胭在門口踩著自己的影子,直到管家從樓梯口上來,她才離開。
4S店的車還沒到,她暫時沒車子開。
季臨今天休假,她正想打電話叫他來老宅接,結果到門口拐角處看到曹方。
“付小姐,霍總讓您上車等他。”
霍銘征的車就停在樹蔭下,老宅門口的這棵樹付胭說不出名字,即使在秋天也枝葉繁茂,時間長了就變成了霍銘征專屬的停車位。
付胭想也沒想,“不了,有人來接了。”
“您是說季二少?”
不等付胭開口,他微笑道:“季二少被臨時通知加訓,可能沒時間。”
付胭一噎,反應很快道:“我叫了滴滴。”
曹方仿佛看穿她,“付小姐知道霍總的脾氣,您再多借口也沒用。”
付胭不想理他,邁步就要離開,曹方當然不敢對她動手,就在她走出兩步時,手腕倏然被扣住。
觸感熟悉。
她猛地回頭,望進霍銘征冷淡的雙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