零點看書 > 醉金盞 > 第4章 也不能全怪她!

  余家事情,定西侯印象深刻。

  陸念自從遠嫁后與京中少有聯系,一副與家里離心了的姿態。

  侯府每年送年禮節禮過去,蜀地從未有禮送來。

  定西侯早幾年氣過、惱過,有幾次還憤憤說過“就當沒這么個女兒”,但日子一長還是忍不住牽掛,盼著有一日父女之間還能有幾分溫情。

  直到兩年前,陸念突然送回來一封家書。

  定西侯激動萬分,打開來一看,心卻墜入冰窖。

  余家出事了。

  里頭數得著、數不著的親戚,三張紙都不夠寫全,都沒了。

  他從信上看到了陸念的癲狂,那手臨摹生母字帖得來的好字,在紙上張牙舞爪似兇獸,一看就曉得落筆時情緒有多么激動。

  能不癲嗎?

  前月大姑上月伯娘前幾天小侄、下個月還不曉得輪到誰出事,被這種不知緣由的黑云籠罩著,驚恐又無助,身處其中誰能不瘋?

  定西侯光看信都毛骨悚然,急著想把女兒和外孫女接回來。

  事情最終沒有定下。

  岑氏勸住了定西侯。

  “親家出事,我們二話不說把人接回來,太涼薄了。”

  “若阿念母女能平安抵京,便是被人指著脊梁骨罵,府里肯定也是認的,可我擔心路途遙遠。”

  “信上寫著,阿薇那孩子從小體弱,這幾年養在莊子里吊命,萬一路上顛簸受不住、越發傷了身子,那阿念如何接受得了?”

  “余家遭此劫難,怕是庫中藥材消耗極大,上等藥材難得,不如我們趕緊備些送過去,再多添些銀兩,有錢有藥、讓阿薇先養好身體,待吃得消長路了、再隨阿念回來。”

  這番話很有道理。

  定西侯只能按下了立刻接人回來的念頭,寫了一封安慰女兒的書信,備好了三大箱籠的好藥材、并五千兩銀票,讓人送往蜀地。

  之后有過復命,定西侯便當一切順利。

  雖再沒有收過陸念家書,卻也沒往深處想過。

  畢竟這個女兒著實不愛寫信,不到救命之時沒一個字送回來,之前十幾年就是這樣,他習慣了。

  哪成想,送達蜀地的只有一封書信?

  阿薇觀定西侯神色變化,就猜到其中恐有故事。

  她輕哼了聲,抬起手來,先指向定西侯:“親爹。”

  又指陸駿。

  “親弟弟。”

  一旁才被他母親放開沒多久的金孫來了勁,梗著脖子等阿薇像陸念一般指到他這里,卻不想這位表姐看都不看他,手指直接指到了舅公那里。

  “嫡嫡親的娘舅,”阿薇嘖著搖了搖頭,咬牙道,“骨血相連的至親,就一封家書打發,沒管過我母親死活!靠不住的,終究靠不住!”

  陸駿不由自主倒吸了一口涼氣。

  一模一樣。

  這個外甥女,這個指手畫腳的做派,和陸念真是一模一樣!

  而再次被冠上“靠不住”名頭的舅公,臉色難看。

  他怎么會認為余家外孫女想息事寧人呢?

  這孩子,怕是骨子里也和陸念一個擰脾氣。

  看走眼了!

  可再是臉上不好看,道理還得講一講。

  “我若沒有記錯,當日送去蜀地的藥材里,還有我們白家添的兩支老人參吧?”舅公問道。

  “聽舅公的意思,京里往蜀地送過東西?”阿薇挑了挑眉,一副這時才曉得其中有誤會的模樣,“如此看來,倒與母親說得大差不差。”

  觀她神色緩和,舅婆問:“你母親如何說的?”

  阿薇道:“母親說過,她與親人們的矛盾只在外祖母的身故上。

  都說外祖母是生了舅舅后身體不好、元氣盡了才走的,可母親認為另有緣由,因此與家里人多有意見。

  可畢竟是血親,除卻此事,并無旁的矛盾,她寫信求救、京里不會見死不管。

  因而京中只一封薄薄家書送來、再無旁物,母親氣得吐了一帕子的血。

  我舍不得她傷心,不愿入京,她反復說‘恐是中間辦事的人出錯’,說什么也要讓我養好了回來。

  也是我不中用,路上病了幾次,若不然也不會險些趕不上。”

  幾句話說完,眾人皆是沉默。

  白氏之死,明明確確,兩家人都沒有異議。

  陸念幼時喪母,做長輩的也是關愛過,可這孩子執拗,作得要命,鬧得家里昏天暗地,再多的可憐也漸漸化作了厭煩。

  可要說誰會坐視陸念母女死在蜀地,那自家斷然沒有那等冷血冷心之人。

  而陸念跟女兒說的掏心掏肺的話也證明了,執拗了三十年的人,內心清明,并不是油鹽不進、渾然不知好賴。

  當然,想到“出錯”歸想到,沒有收到支持也是真的,設身處地想想,亦是艱難痛苦。

  難怪陸念一回來就借題發揮、尋事發瘋。

  也不能全怪她!

  還想能“靠得住”些的舅公表了態:“這些年你們母女吃苦了,早知道那兩支人參、我另外托人送去蜀地,也不會路途中出了差池,那可是救命的好東西!”

  阿薇口上道了聲謝,轉步看向桑氏:“舅娘,不知當日總共送出多少藥材?”

  桑氏也不隱瞞:“五千銀票、三箱藥材,具體品項都有單子存著,我回頭讓人尋出來。這么多的銀錢東西、平白無故折在半路上,說什么也得仔細查一查。”

  當初她經手操辦過,這事不弄明白,不管是公爹丈夫舅家,還是來觀禮的賓朋,怕是要懷疑到她這兒了。

  她沒沾過一兩一藥,她不怕查,查清楚了才好。

  “您說得是,得查仔細了,不冤人清白,也不放過那貪心之人,證據確鑿才好。”阿薇并不糾纏。

  借桂花酥發難,原也不是奔著銀子藥材去的,這是意外收獲。

  既得了線索,之后層層抽絲剝繭,證據嚴絲合縫才能一錘定音。

  沒有足夠的證據就動手,只會如幼時的陸念一般吃虧。

  她們兩人回京來,再不會吃那等啞巴虧。

  而后,阿薇嘴唇一撇,委委屈屈地:“我就是心疼我母親吐的那一帕子血……”

  定西侯更是心疼,交代桑氏道:“快些使人把院子收拾出來,等下好讓她們母女住進去,缺了什么就補上。”

  一直閉著眼睛“睡覺”的陸念掀了眼皮:“我住春暉園。”

  桑氏暗訝。

  春暉園是白氏婆母曾經住的正院,岑氏進門后住了另一處,因此這些年一直空置著。

  可再空置也是一府正院,從沒有聽過哪家歸來的姑夫人住正院的。

  父母在,兄弟在。

  這不合規矩。

  定西侯滿腦子還是“一帕子血”,根本顧不上想規矩禮數,二話不說應下:“那就收拾春暉園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