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支煙還沒抽完。

  兜兜被人從手術室里推了出來。

  薄彥辰迅速捻熄了煙蒂過去,和女孩一起一左一右將兜兜推回病房。

  “麻醉藥效沒過,但是各項數據已經平穩。放心等一會吧。”

  “……好,謝謝。”

  可即便如此,顧嬌嬌也仍舊不能完全放下心來。

  畢竟不久之前她才經歷過一次,小家伙手術出來時看起來也是好好的,可卻昏睡了很長時間,等醒過來時記憶便出了問題。

  薄彥辰則是一如既往站在距離她兩米開外的位置。

  似乎從她說過不讓他碰之后,便就沒有再靠近過她。

  兩人長久的沉默著,夏知臨進來時,整個病房內的氣氛也有些詭異。

  “咳!”

  他試圖引起注意,卻發現兩人都只是用眼角余光瞥了他一眼,根本無人在意。

  “那什么,兜兜手術成功的事我聽說了。是好事啊嬌嬌……”

  算了。

  還是沉默。

  夏知臨想了想,便直接轉過身走到男人跟前,在他耳邊說了幾個字。

  “他?還敢來。”

  說話間,外頭已經隱隱能聽到一些嘈雜聲。

  男人眉宇立刻擰起,毫不猶豫地拉開病房門走了出去。

  護士站,一道一米八幾的高壯身軀站在那,對著面前的護士吼,“我就問你他住在哪間病房!”

  “為什么不說?是不是連你也看不起我?”

  “你再鬧下去我就要叫保安了——”

  “夏大少,何必呢。”薄彥辰遠遠走來,掃了一眼男人狼狽的面色,冷聲道。

  他一出現,夏知森立刻調轉矛頭,幾個箭步追過去盯緊了他。

  “就是你!”

  “都是你做的!薄彥辰你特么真賤啊?!廢了我一只手還不夠,還慫恿朝顏跟我離婚!你到底安的什么心。”

  男人面無表情地掃了他一眼,黑眸落在夏知森伸出的手上。

  后者幾乎是條件反射了似的便將手抽了回去。

  該死的!

  夏知森不想承認,他現在生怕這人發狠,連自己剩下那一只手都給扭斷了!

  “你、你到底想怎么樣?薄彥辰,我聽說你兒子手術已經成功了,我也愿意道歉!這件事就此揭過!”夏知森咬牙,臉上狠厲之色已然收斂。

  經過昨夜之后,他是無論如何都不敢再在這個男人面前發瘋。

  天知道薄彥辰這個看起來溫潤自持,遇事格外冷靜的男人,可真要發起瘋來時,比自己還要狠!

  “你說呢。”

  男人英俊的面龐清冷無溫,黑眸幽深,蘊藏著濃濃危險的氣息。

  他唇角還帶著一抹笑,只是本就冷淡的目光里絲毫沒有笑意,像是在說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,在夏知森耳邊道。

  “想要你死。”

  “啪!”的一下。

  夏知森瞳孔驀地放大,渾身僵硬!

  他身上的血液在那瞬間回流!

  揚起眸冷不防撞進男人深黑的眼眸里,那蘊藏的危險氣息讓夏知森到嘴邊的話硬生生收了回去。

  他嚴重懷疑,自己如果再說錯一句話,薄彥辰真的會讓自己死!

  “我、我來是想找我妹妹道歉。對,道歉!之前的事都是我不對,想取得她原諒——”

  一旁的夏知臨聽著,都覺得好笑。

  但他仍舊只是看望薄彥辰,畢竟這事兒自己也有責任,如今要不是兜兜手術成功,他都沒臉來見顧嬌嬌。

  果然。

  薄彥辰俊臉沉下,幽冷的黑眸倏的瞇緊,身軀英挺而冷漠,暗含著的怒火很快斂起。

  “你想怎么道歉?”

  他淡淡詢問,順著夏知森的話往下。

  后者卻哽住了。

  畢竟來之前,他其實沒想過道歉這件事。

  明明來這里的目的,是想要質問薄彥辰,為什么挑拔朝顏和自己離婚。

  此刻騎虎難下,額上冷汗涔涔。

  “只是嘴上說句對不住,大少的嘴有那么金貴。”

  “那你想怎么樣!昨天弄斷了我一只手還不夠?挑撥我們夫妻關系還不夠??”

  薄彥辰語氣看似溫淡,深眸里卻是一片駭人的厲色,長指微捏成拳落于身側,像是聽到了一場天大的笑話似的。

  夏知森望著這一幕,忽然渾身一冷。

  他剛剛說過了,想讓自己死!

  “大哥,我勸你還是先走吧。現在繼續呆下去也是火上澆油而已。”夏知臨終于輕嘆著說了一句。

  他并非以德報怨之人。

  出來說和,也無非是不想他們在醫院起沖突。

  至于后續,哪怕薄彥辰不動手,他也是要一點點收拾了的。

  橙姐說得對。

  自己就是優柔寡斷,才導致后續出了這么大事,兜兜也是因為自己才受傷做了手術。

  大哥帶了那么多人針對嬌嬌,針對自己。

  若是還繼續退讓,他就真的不配為男人。

  “你在這當什么理中客?!夏知臨你命好,夏橙最后選了你,所有人也都幫你。明明什么能力都什么,卻可以穩坐夏氏集團董事長的位置,你也不虧心!”

  “現在朝顏要跟我離婚,我絕不會允許。”除了秦家,他已經眾叛親離,什么都沒有了。

  到最后,就連顧嬌嬌手里的東西都沒拿出來。

  夏橙逼著父親下了命令,如果有人敢在這時候打擾顧嬌嬌,就立刻剝奪夏家給的所有資源、津貼。

  因此這兩天,不管他如何慫恿,都再無人敢出面。

  眼看著這一切要成定局,夏知臨手段比以往凌厲了許多,迅速鏟除異己,而自己如果再失去秦家,就會徹底淪為普通人——

  “不、不可以!薄彥辰,你對朝顏說了什么?趕緊告訴她不要和我離婚。”

  男人垂眸望著他發瘋。

  一旁的夏知臨看著這一幕,不由得也膽寒。

  身側的男人氣質衿貴,周身溫潤干凈,明明從頭至尾也沒說幾句話,更不曾故意激怒夏知森。

  可卻偏偏能輕易逼得對方越來越瘋。

  那張英俊的面龐上,溫潤眉目里隱隱還帶著一抹笑。

  他似是還十分享受此刻的狀態!

  “惹不得惹不得……太可怕了。”夏知臨低聲咕噥著,摸了摸鼻子決定退到一旁。

  此刻他無比慶幸,自己從未傷害過嬌嬌,甚至還在關鍵時刻護過她幾回,否則一定被薄彥辰記恨上,怎么死的都不知道。

  “秦小姐要和你離婚與我何干?”果然,男人淡淡笑著,嘴里說出的話卻格外無情。

  夏知森頓時被噎住。

  他忽地抬起頭,看見那邊走過來的一道人影,于是一把撥開薄彥辰,沖到了對方面前。

  “嬌嬌!孩子沒事了吧?”

  “都怪我這做舅舅的不好,手沒抱穩他。你當時也在現場,一定知道我不是故意的……就是個意外!只要他沒事,我答應他,不管想要什么玩具、禮物,任何補償都可以!”

  女孩臉色淡淡的,因為整宿整宿沒有休息,眼底泛起明顯的青紫顏色。

  此刻緩緩揚起眸朝對方看去,毫無波瀾起伏的眼眸淡淡掃過,“補償?”

  “是啊!我也我無心之失,你總不能是讓我賠命吧?”

  夏知森舔著一張臉,抬起手,“你看看,這就是你老公昨天晚上找到我進行的報復。難道這還不夠?”

  看到了他手上打著的石膏,顧嬌嬌眼神閃爍了幾下,余光望向一側巋然不動的男人身上。

  半晌后才抿唇笑了一下。

  “你原諒大哥了是不?”夏知森眼睛一亮,恨不得立刻獲得肯定的答復。

  “我們是一家人,你也不是個小心眼的對吧?”

  顧嬌嬌點了點頭,“對啊,我挺大度的。”

  “那就好!”

  夏知森長長松了一口氣。

  正要笑開時,忽然卻聽到一聲“啪”的聲音,臉上重重挨了一記!

  好痛!

  他猛地才反應過來,自己被顧嬌嬌掌摑了!

  “你干什么——”

  “打你一巴掌算過分嗎?大哥你這么大度,總會原諒妹妹的吧?”女孩臉上掛著溫柔的笑,而后卻第二次揚起手,重重一巴掌甩了過去。

  夏知森反應了過來,迅速躲開,戒備地盯著她,“你瘋了嗎?”

  “不過是幫兜兜出口惡氣而已,怎么算瘋呢?”女孩軟軟笑開,眸光澄澈發亮,整個人身上都透著一股溫潤干凈的氣息。

  可就是如此,她的行為卻和臉上表現出來的完全不一樣。

  強烈的反差讓夏知森下意識往后退。

  他猛地意識到,這兩口子骨子里都是一樣的人。

  薄彥辰看似冷靜沉穩,實則是個陰鷙狠毒的瘋批!

  而他這個好妹妹清純小白花似的,動起手來卻一點都不含糊!

  都什么人吶這兩人。

  “你、你們兩個不講理的瘋子!”夏知森徹底被嚇到了。

  他不敢多留,胡亂尋了個理由迅速跑向電梯,連看也不看再回頭看顧嬌嬌一眼。

  直到人徹底消失,女孩挺直的背脊才終于松緩開,整個人緊繃的神色仿佛在那瞬間得到了緩解。

  臉上的疲憊感也瞬間襲上來,身形有些不受控制地晃了晃。

  薄彥辰眼疾手快,在她跌倒之前扶住了人。

  “嬌嬌,你需要休息。”

  “我不需要。”她直接將男人的手撥開,小臉跟著沉下,連剛剛給夏知森的那點虛偽笑容都沒有,冰冷到沒有一絲一毫的溫度。

  便徑直轉過身,很快回到了病房旁。

  身后的男人亦步亦趨。

  她停下。

  薄彥辰便也停在她身后一步遠的位置,像是生怕她暈倒似的,手臂時刻都伸出來了一些……

  “所以你昨晚,就是去找他報復了對嗎?”

  “嗯。”

  “弄斷了他的手,順便慫恿秦朝顏和他離婚?”

  女孩說話的聲音很快,語氣急切且沒有什么善意。

  這讓薄彥辰有些拿捏不定她的心思,俊臉溫沉著,卻仍舊點了點頭,“算是吧。”

  其實說慫恿都不算,應該說威逼利誘,讓秦家主動離婚。

  秦朝顏反應這么快,想來后面給秦總打的那個電話也起了些作用。

  便抿了抿唇,沉凝了半晌道,“我沒辦法原諒他,無論出于什么樣的理由,傷及孩子,就不能被輕易放過。”

  “然后呢?”

  女孩自嘲地笑了笑,素白的臉蛋上滿是悲愴,一雙眼泛紅,“然后兜兜就能少受一點罪嗎?”

  “然后兜兜就可以不用手術,可以不用痛,馬上醒過來嗎?”

  薄彥辰微微一頓,眸光越發的沉郁。

  面前的女孩渾身輕顫著,臉色更是蒼白沒有絲毫血色,仿佛下一刻就會因為血氣不足而直接暈倒過去。

  “嬌嬌,我已經做了。我只是覺得……并不能為兜兜多做些什么。”

  “你明明可以及時趕到的!”顧嬌嬌聽不了這些話。

  她扒開已經亂糟糟的發,忍不住地直接吼出聲。

  通紅的眼眶有些疼,鼻子酸澀難忍,再對上男人毫無波瀾的那雙眼眸時,委屈酸澀便不由自主地浮現。

  眼淚“啪嗒”“啪嗒”大顆大顆往下掉。

  “你不是答應過我會盡快到嗎?不是承諾了無論如何都會保護好兜兜嗎?大叔你為什么呢?為什么連電話都不接,為什么根本就不搭理我們!”

  “你所有的承諾都不作數的嗎?!”

  “我……”他心急想說什么。

  可卻只能語塞,所有的一切都哽在喉嚨里,艱澀難受,說不出話來。

  顧嬌嬌吼完,卻像是用盡了最后一分力氣,頹然無力地彎下腰。

  “算了。”

  她捂著心口艱難朝病房里走進去,打開門的瞬間,卻忽然驚呼了一聲—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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