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也能認出來？”薄彥辰的嗓音驀地沉下，原是溫淡沒有表情的那張臉，在這瞬間徹底陰沉。
女孩嫣紅的唇掀了掀，隔了好長時間才勉強反應過來，抬起頭又有些茫然又慌亂地看著他。
“是云云，對嗎？”
她認得出來，這是云云的字跡！
男人幾不可察的細微點頭告訴了她確定的答案。
顧嬌嬌驚呼一聲，捂著嘴，一雙眸里泛起淚花。
天！
“真的是云云，她回來了嗎？她現在在哪？”
失蹤整整三年，自那一次后，便再沒有過任何消息，這幾年她往那支手機里發過無數條消息，從最早無人接聽回復到后面被自動注銷，又被一個陌生人重新選走，她都不曾再聽到任何關于對方的消息。
回國后還問了大叔，方知這幾年大叔也到處尋過宋云的下落，可始終無果。
薄彥辰搖了搖頭，如炬一般的眸光落在字條上，緊緊擰起了眉宇。
半晌后才搖頭，“還不知道。”
除了這張字條，她沒留下任何言語。
但，擎天項目今日已經正式啟動，兜兜手術后遺癥導致他不記得前一日發生的事，所以，也沒來得及告訴他。
“那要去哪里找？云云留下字條是不是有事情要幫忙。這三年多她在外面肯定受了不少苦。”
顧嬌嬌簡直不敢去想，云云自小被薄家接回去，跟在老太太身邊錦衣玉食的，沒受什么苦。
她是怎么過的日子？
“我會派人去尋，你別太擔心。”
心知小姑娘現下定然擔憂，一邊是兜兜剛確診的后遺癥，一邊是宋云沒來由的消息。
此刻一貫緋色的臉蛋都蒼白了一片，眼圈紅紅的樣子讓人心疼的不行。
他將那道纖細的身軀拉入懷里，低沉著聲音安撫。
“別太擔心，都會好起來的。”
“嗯嗯。”小姑娘乖軟的臉蛋貼在他胸膛，有些發冷的身體在他的擁抱下終于暖和了些。
她努力理清思緒，“先等容醫生那邊聯系他的老師看看，也許國內國外還有別的腦科醫生擅長這方面……云云那邊，大叔你多費心好不好？”
男人曲起手指骨節，輕輕敲了一下她的腦袋，失笑道，“云云是我唯一認同的妹妹，她失蹤三年我也找了三年。只要她在海城出現，遲早能找回來。”
“那就好。”
顧嬌嬌稍稍松了一口氣。
事事有條理，一樣一樣去做就好。
但忽然間，聽見頭頂男人帶著溫淡輕笑的嗓音傳下來。
“夫人也要保重好身體，畢竟說不定你已經不是一個人。兜兜的弟弟妹妹可能已經有了。”
她下意識撫上小腹，渾身僵硬。
……
“為什么擎天項目還是啟動了？”
“薄彥辰他膽子那么大！還是他這人又學了六親不認那一套，連你的命都不顧！”
男人將辦公桌上的東西盡數掃落，乒乒乓乓的一陣響動，聽起來格外夸張。
可站在旁邊的女孩卻始終低著頭，面對一切動靜毫無反應。
只在聽見擎天項目啟動之后，那張木訥蒼白的臉蛋上才泛起了一絲微不可察的笑容。
“該死的該死的！一群廢物！讓他們獲取一些機密信息，卻連薄彥辰的辦公室都進不去！”
“薄彥辰這反骨仔，公然和我叫板，特么的，他想弒父嗎！”
“不。不行，資金還沒回籠，研發的項目也來不及上線。現在被沖擊，恐怕真如了他的愿。”
籌謀十年。
薄彥辰在這件事情上極有耐心。
他知道自己的老底在哪，多年來屹立不倒的支撐也是因為手里還有一家不錯的重工業集團。
配合著他的手腕運作，以前推出了幾個和高新科技掛鉤的項目，都收獲滿滿。
可近幾年經濟不景氣的情況下，薄彥辰非但不和其他企業一樣投資互聯網，反而調轉進軍實體。
前幾年林氏集團在他的安排下背刺了薄彥辰，令得薄彥辰不得不花費極大精力收購、整合，三年前那一波，他認為自己將薄彥辰逼得很慘！
可這小子竟還真的撐了過來，養精蓄銳又三年，這一次來勢洶洶，竟是真的開始動搖他的根本。
不，不行！
“我要是輸給這個雜種，臉往哪擱？”
薄力靖忽的轉過身看著身后的女孩，“養了你這么久，也到了用你的時候。你去，去告訴他，如果不停手，我會讓你死。”
女孩聽著這句話，身子微微顫了一下。
旋即露出笑容，“嗯”了一聲，“好的，爸爸。”
……
醫院內，猶豫了許久的顧嬌嬌，最終還是決定把后遺癥導致失憶的事情告訴兜兜。
小家伙聰明，早點知道，就算難過也不會難過太久……吧？
“為什么要難過呀？”
奶聲奶氣的嗓音在耳邊響起時，顧嬌嬌人懵了。
她囁嚅了下，想說什么。
失憶哎，還不值得難過嗎？
“只是失去‘昨天’而已，沒有昨天，還有前天大前天，當下和以后的事情也都沒有影響呀。”
許是小家伙揚起的眼兒太過清澈，顧嬌嬌一時間竟有些錯愕。
甚至因為他的話而開始懷疑自己，是不是有點小題大做？
正思忖時，手腕上爬上了一直肉呼呼的小手臂。
兜兜一雙眼兒圓溜溜地望著她，滿臉天真的小模樣，到最后忽然眨巴了下眼睛，像是想到了什么，忽然興沖沖開口。
“如果是這樣的話，那、那兜兜要是今天犯了錯，明天忘記了怎么辦呀？”
“嗯？”
“還有還有，兜兜因為不記得昨天的事情，所以惹媽咪不高興咧？”
小家伙興致勃勃，奶呼呼的嗓音清脆干凈，瞧著那模樣天真無辜，可一雙漂亮的眼眨啊眨的，鬼精鬼精的！
見顧嬌嬌不說話，他“害羞”地低下頭，肉呼呼的手指頭捏在一起，小小聲說。
“那樣媽咪你就不可以再揍兜兜奧，畢竟兜兜不是故意噠！”
顧嬌嬌怔住。
饒是她活了這么多年，萬萬沒想到竟然還有這種解題思路？
“合著你是真的一點也不擔心這事啊？”
甚至看他的樣子還有點興奮！
小家伙樂呵呵地笑著，攤開手滿臉無辜，“因為兜兜知道，擔心也沒有用呀。如果擔心可以解決問題的話，這個世界上就沒有問題了嘛！你說啦是后遺癥，現在已經這樣咯，害怕或者哭泣都沒有用。還不如開心一點，說不定哪天自己就好了呢！”
“所以媽咪，你也不要擔心奧！”小家伙主動伸出手握住了她的，暖乎乎的兩只手掌一起伸出來，這才能勉強握住她一只。
望向她的眼眸格外認真，水潤發亮的模樣，仿佛角色互換。
顧嬌嬌一時被他鬧得哭笑不得，情緒在極短的時間內仿佛坐過山車似的來回旋轉，被兜兜折騰了一陣，眼下反而松緩下來。
蹲下身抱著他，捏了捏手感極好的臉蛋。
“好奧，聽兜兜噠。”
手機鈴聲正好響起。
小家伙幾乎反射性從她懷里鉆出來，“是爸爸。”
薄彥辰打來了電話。
剛接通，就聽見了那邊小家伙興奮的嗓音。
隔著那么遠的距離，愉快輕松的空氣都能傳遞過來。
“我剛忙完，等下過去。想吃什么我去買。”男人心情似乎也不錯，低頭看了一眼腕表上的時間，比預計的要提早了一些。
這讓他心情很不錯。
起身朝會議室外走出去，一邊還在電話里商量著待會買點什么樣的零嘴。
周絮從旁邊過來，欲言又止。
“棉花糖？他能吃么。”
“兜兜可以！”小家伙清脆的嗓音從那邊傳出來。
生怕他聽不見，還特意揚得很高很高。
“醫生鼠鼠說兜兜什么都可以吃了哦！爸爸，給兜兜買棉花糖嘛！小的就可以！小小的——”
他不貪心。
只是覺得這幾日喝水吃粥，嘴巴里實在太寡淡無味了一些。
肯定不是貪嘴哦！
薄彥辰不需思索便能猜到小家伙那點心思，詫異于他們歡樂的氣氛，便點了頭。
“行，給你買。”
“謝謝爸爸！mua~爸爸你最好，兜兜最愛你。”
老男人當即挑了挑眉，眉目里都掩飾不住的得意。
瞥了一眼旁邊的周絮，輕笑了一聲，“聽見了么？我兒子最愛我。”
“聽見了聽見了。”周絮汗，好好的正兒八經的場合，怎的還炫耀上兒子了呢。
他想說自己有小孩，還是個極貼心的小公主，您呢不管怎么騷包炫耀，都炫耀不到自己身上。
“什么事？”察覺到周絮神態嚴肅，薄彥辰捂著手機低聲詢問。
“項目那邊出了點問題，剛開工，就有工人出意外。”他手里頭是事故報告。
機器操作不當，有人被卷了進去，當場沒了。
“這種事按流程做，盡量多給補償。還有，別鬧大。”
“好的。”
工廠里出的類似事故其實不少，薄氏集團一貫比較注重安全生產，也免不了這些事。
但每次給的補償都很足，因此處理起來也快。
只不過這一次發生在擎天項目剛開始的時候，因為項目啟動，薄氏集團上次跌下去的股票這兩天瘋狂回升。
單單是回收的那部分三股，如今都已翻了個倍。
周絮謹慎，直覺過分巧合，這才特意過來報告。
“工廠的負責人是誰？”
掛了電話正要離開，已經到了電梯口的男人，忽然停下腳步回頭問他。
“城西鞏華，是唐仁唐經理負責的。”
薄彥辰眉目微凝，“嗯”了一聲，“抓緊去辦，我不允許出任何紕漏。”
薄力靖，必須死！
“是！”
男人說那話的時候，眼底盡都是冷厲，如冰刃一般的眸射過來，滿含逼仄。
周絮立刻站直，仿佛立軍令狀似的嚴肅應聲。
薄彥辰這才提步走進電梯，微微瞇起眼緩了緩情緒，那張冰冷僵硬的面龐上，便立刻浮現出丹丹的笑意。
他心情其實不錯。
一來兜兜手術成功，過兩日就能出院。
二來擎天項目正式啟動，股票回升，一切都正按照他預料的方向發展。
而最重要的是，下樓左拐，就能看見街道小巷口里一家賣棉花糖的老鋪子。
“要一個，打包。”
男人西裝革履地站在巷口，與周圍休閑閑散的人群格格不入。
賣棉花糖的老爺爺抬起頭看了看他，笑呵呵道，“給孩子買的吧？”
“嗯。我兒子，三歲半。”
他好似不經意多說了幾句，言語之中的自豪之色已掩飾不住。
老爺爺熟練地滾好棉花糖，遞給了前面一位客人后，才笑瞇瞇問他，“要什么口味的？”
“草莓、藍莓、還有……”
“草莓。”薄彥辰記得，小家伙很愛草莓味的東西，還偷偷把草莓拿出來榨汁。
有一次偷吃得太多嘴唇都紅透了，終于被嬌嬌發現，旋即捂著屁股在家里到處亂逃。
那一整天，家里都熱熱鬧鬧的。
思及此，男人唇瓣不經意上揚起一抹弧度，眉目似都在那瞬間溫和了不少。
“好了，八元，謝謝。”
掃碼付款。
薄彥辰提著手里草莓味的棉花糖，順手又在旁邊的花店買了一束花。
暖色的康乃馨。
粉粉嫩嫩的顏色和他一身深沉不太搭，但路過水泥鋼筋鋪滿的街道時，棉花糖和康乃馨卻又莫名的明媚。
他步伐很快，走路比平時更要著急一些。
怕手里的棉花糖化了，很快到達停車場，沒注意細看手機里剛收到的消息，而是徑直驅車朝醫院走去。
活了三十四年，薄彥辰頭一次理解了“歸心似箭”這個詞的意義。
他提著棉花糖和那束花往醫院樓上走，乘坐的普通電梯，里面擁堵不堪，康乃馨的香味慢慢散出來，便讓他心情更加的雀躍了一些。
“滴，頂層到了。”
vip層出來，電梯里已經空無一人。
他沿著長長的走廊一路往前，直到瞧見虛掩的那道房門里透出光來。
“那要每天都記錄呀，不能斷！以后媽咪陪你，每天在睡前養成錄視頻記錄的好習慣。”
“哎呀不用那么麻煩啦，反正再過一天就會想起來啦。”
“不行不行，還是要記。萬一有重要的事情你忘記了呢？”
顧嬌嬌堅持。
小家伙說不過她了，主動投懷送抱，伸長手臂抱住她的腰，揚起的小腦袋瓜埋在她懷里，軟軟乎乎道，“可是只有媽咪才是兜兜重要的事呀？別的又不重要……”
“嘴甜的要死。”
顧嬌嬌被哄得心花怒放。
畢竟哪個當媽媽的不吃這一套呢。
不過，她仍舊嚴肅地將小家伙抱到一邊，“但是，嘴甜也不行。還是要記錄。畢竟媽咪不能一直陪在你身邊……”
“為什么不可以呀？兜兜就想每天和媽咪在一起。”
不知道該怎么向一個三歲多的小娃兒解釋這些。
顧嬌嬌索性擺爛，“那媽咪是不是還要給你生弟弟妹妹，是不是要分一些精力照顧她？”
“奧……”
“當然啦，媽咪還是會一樣愛你的哦！只不過兜兜以后是要當大哥哥的人，不能時時刻刻依賴媽咪對不對？也許你還能做媽咪的小幫手，幫忙照顧弟弟妹妹呢？”
小家伙眨巴了下眼睛，好像聽進去了。
顧嬌嬌看著他點頭之后才終于松了一口氣站起身。
“可是兜兜什么時候才能有弟弟妹妹呢？”
“這個得看緣分……”
她正想搪塞一番，忽的聽見旁邊傳來小家伙幽幽地嗓音。
“媽咪你吃藥的話，是沒辦法有的哎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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