世子熙王屠了十一口人。”牌九的聲音艱澀。

楊束握筆的手頓住,這個時代,誰手里有權,誰就能定義生死。

“會還的。”楊束輕輕吐字。

“給何相書遞信,讓他們來定國王府。”

“韓佑就算能扛住酷刑,也一定會把忠國公府供出來。”

牌九不敢耽擱,急忙去辦。

忠國公府,仆婦小廝腳步匆匆,把能拿的都拿上,抬著箱子搬去正院。

何相書從外面回來,見府里已經收拾好了,他松了口氣。

他本是找楊束商議下面的事,韓佑被擒,忠國公府的處境無疑極危險,業國可是巴不得燕國亂,哪會保何家。

“父親。”何相書找到何父。

“熙王的動作很快,不能再待了。”何父言簡意賅。

何相書點頭,兩分鐘后,一輛輛馬車駛出忠國公府。

“王爺,何家集體搬離了。”管家進熙王書房,稟道。

“搬離?”熙王瞇眼,“讓巡城衛將他們攔下,若反抗,以勾結外敵罪,就地格殺。”

“怕是不成。”管家抬起眸,“他們進了定國王府。”

熙王蹙眉,“楊匹夫什么態度?可是有插手的意思?”

“不太像,護衛只是讓忠國公府的人進了府,楊元帥未發任何話。”

“聽說楊元帥身體越發不行了,三天昏兩天。”

熙王抿了口茶,“盯著定國王府,且看楊匹夫還能熬幾天。”

“留意邊境的情況,時刻關注楊家軍的動向。”

燕國,唯一能對他造成威脅的,就是楊廉了。

希望老東西別頑固不化。

都要死了,就安分著點。

……

“先湊合住,缺什么問牌九要。”楊束給何家父子倒茶。

“楊元帥……”何父緩緩開口。

楊束靦腆一笑,“都這時候了,我就坦誠點。”

“人呢,好好的,但造反這事,我沒同他明說過,忠國公要想見,得等會寧縣,到時,我一準給你安排的妥妥的。”

“你小子,真是敢啊。”何父眸子流轉,意味深長。

“為了天下太平,為了百姓安康,我個人,不值一提。”楊束義正詞嚴。

何相書看向何父,用眼神表達:這玩意是真的沒皮沒臉,他就沒懷過私怨,楊束本質黑,抹什么,都是美化。

“收斂點,我還沒瞎呢。”楊束覷何相書。

“可不是,一點都不正大光明。”何父訓兒子。

見自個爹跟楊束一個鼻孔出氣,何相書瞪大了眼珠子,這會,他終于意識到,何父心偏了。

沒見之前,父親就欣賞楊束,這見了面,八成忘了哪個是他兒子了。

“父親。”何相書提醒了一句。

“去把我珍藏的那壇酒拿來。”何父擺手,看也沒看何相書。

楊束挑眉,眼神在父子兩之間瞥了瞥,怎么覺得氣氛不對?

三個人的世界,過于擁擠,何相書默默起身去拿酒。

“杯子能裝多少。”何父直接上了大碗。

看著滿滿當當的酒水,楊束瞟何父,不是說忠國公刻板嚴謹?

這瞧著不像啊……

“干!”

何父碰了碰楊束的酒碗,當先飲盡,砸吧了兩下嘴,一臉舒爽的表情。

楊束望向一旁端正坐著的何相書,眼里透著懷疑,這貨是不是怕他對忠國公不利,把人給換了?

“你呀,藏太深了,我要早知道你造反,皇帝再猜疑,我也得把兵部拿進手里啊。”何父又是滿飲。

幾碗下去,人明顯亢奮了。

“楊廉,就你爺爺,太重情重諾了。”何父擰著眉,透著不悅,“郭嗣業那種忘恩負義,刻薄自私的,你爺爺居然一直忍著。”

何父大碗干酒,噴出唾沫星子,“老子都替他憋屈!”

“什么玩意啊!”

“不是你爺爺扶他,他算個屁啊!”

“沒啥能力,還見不得旁人光芒萬丈,我要是老爺子,早踏平了乾清宮,砍了他的腦袋!”

何父眸色迷離,將桌子拍的嘭嘭響。

楊束再次瞟向何相書,吐出兩個字:“令尊?”

“應該是。”何相書看著何父的臉,確認道。

“他有反骨。”楊束神情認真。

何相書一時無言,父親平日雖對皇上的行事不滿,但頂多就是譏諷幾句,像今日這樣痛斥,是頭一回。

“好兒子,爹可是等到你了!”

何父踉蹌著抱住楊束,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嚎。

楊束掙脫了兩下沒掙脫掉,眼角直抽,傳聞不可信!

何相書捂臉,早知道把酒放下就走,這場面,沒眼瞧。

“父親,我扶你去休息。”

為防何父鬧出更大的笑話,何相書趕忙去拽人。

“我心里苦啊!”

何父推開何相書,緊緊抱著楊束不撒手,“我忠國公府也是靠軍功立家的,可現在,一伙子酸腐!”

“老子當年是武將啊!”何父嗚嗚出聲。

“那狗東西不是人!秦嶺一役,若非軍情泄露,如何會敗,十萬將士,死的冤啊!”

何父攥著楊束的肩膀,紅了眼眸,撕拉一聲,楊束的衣裳讓何父扯出了大口子。

看著自己精壯的胳膊,楊束相信何父確實是武將出身。

何父嘴巴不停動著,發泄這些年深藏在心底的憤懣。

何相書給碗里倒滿酒,端給何父,他也是今日才知道,父親這些年,為了讓上面坐著的人放心,從未做過自己。

一碗酒又一碗酒,何父由嚎哭,變成低喃,最后睡了過去。

“失算了,我要直接找上忠國公,哪需要費口舌。”楊束把自己的袖子往肩上拉。

何相書看著他衣不蔽體的模樣,垂下了眼簾,低低開口:“父親在府里,從沒有這般飲過酒。”

“我一直以為,他是喜歡四書五經的。”

“難怪閣樓最里層有把銹跡斑斑的長槍。”

“我以前還奇怪,又不是什么寶貝,藏的這么牢,都不成樣了,還留著。”

何相書有些悵然,“作為兒子,我竟從沒真正了解過他。”

楊束剝著橘子,“忠國公有意藏著,演技要不好,何家早除名了,四公里,你家的軍功,可是極靠前的。”

“來日方長。”楊束拍了拍何相書的肩,把吃了一瓣的橘子放他手里,仰首闊步走了。

要不是一身布條比乞兒還狼狽,怎么的也能說一句氣宇軒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