呂梁就以為沒拿到什么訂單，就有些失望，季寬同樣如此，這個消息也傳了開去，燥動的工人們頓時就有點兒熄火的架勢。
要是旋翼機和摩托車一樣，賣不掉，那還折騰個屁？人家資本家說不定直接不投資了，戲臺子下都沒了人，你自己唱給自己看？
下午的時候，季寬突然接到通知，明天區里會來人，讓他通知東風廠能通知到的人，明天上午十點，開大會。
“區里什么個意思？”季寬驚疑不定，卻又打聽不到消息。
苗鳳鳴那邊同樣云里霧里，他去請示周志鵬，周志鵬同樣沒有消息，只回他一句：“鎮之以靜。”
第二天上午，東風廠工人干部能到的基本都到了，不過誰也不知道是個什么事，東一堆西一堆，有如嘈雜的鴨市。
九點半，人來了，場面把季寬嚇一跳，不但區長嚴峻來了，居然市長高東紅也來了。
苗鳳鳴又驚又喜又疑，他悄悄給周志鵬發了消息，周志鵬同樣驚疑：“高東紅去了東風廠？我倒要看他唱什么戲？”
還是回復苗鳳鳴四個字：“鎮之以靜。”
十點，大會準時召開，季寬主持會議，嚴峻先說了幾句套話，隨后高東紅講話。
他沒有多說，只是稍稍回顧了一下東風廠的歷史，也關注了一下東風廠的現狀，尤其對工人們的訴求，他表示嚴重關切。
他隨后就端出了干貨：“……經市里和投資商商議，投資方鹿回頭公司同意，給所有工人買斷工齡……”
他這話，有如一顆重鎊炸彈，會場瞬間沸騰了。
“買斷工齡？”
“這是要給錢了。”
“太好了。”
“還得是市里出面啊。”
“那肯定的啊，在東城混，不給市長面子，怎么混得下去。”
與工人們不同，季寬驚喜中，微有點失落。
工人的事不解決，東風廠沒法子徹底倒閉，他這個廠長，就還是廠長。
工人們的事解決了，卷堂大散，他這個廠長，還有用嗎？廢了啊。
而苗鳳鳴則又是另一個想法，他是驚中帶疑，他立刻悄悄通報周志鵬。
周志鵬同樣驚疑不定：“給所有工人買斷工齡？那個鹿回頭公司，還真是舍得下本啊。”
他讓苗鳳鳴繼續關注：“看他還說些什么？隨時報告。”
而苗鳳鳴隨后的報告，讓周志鵬嚇一大跳。
因為，高東紅放出了另一個炸彈。
“……買斷工齡，大家都很高興，但你們想過沒有，這個錢，花不了多久，過得十幾年二十年，有些同志，甚至過幾年，就基本失去勞動能力了，就面臨著退休的問題。”
工人們本來還在狂喜中呢，這個話，就如一瓢涼水，瞬間讓所有人清醒過來。
“是啊，這個錢可花了幾年。”
“哪有幾年啊，我那小子，就等這個錢娶媳婦了。”
“我家也一樣啊。”
“我家那個，想要買套房，這個錢，轉手就得拿出去。”
“過幾年怎么辦啊，四五十了，還能干幾年？農民工回去有田，我們有什么？討米嗎？”
工人們議論紛紛，嚴峻與高東紅對視一眼，同時暗暗點頭。
朱志遠說的買斷工齡的弊端，在這一刻，真實的呈現在了他們面前。
這些工人，現在有多開心，十年二十年后，就會有多失落，他們也是一顆顆隱藏的炸彈。
“也就是高市長是他姐夫，他才舍得下這個本。”嚴峻暗想。
高東紅則想：“小志還真是有眼光。”
其實這個問題，有些地方已經暴露出來了，東城這邊也有，但規模不大，而且即便鬧出了事，各主管部門也壓下去了。
再說了，即便心里清楚了，也不愿意提，因為解決不了。
提出來又怎么樣？企業已經倒閉了，企業這一塊的錢沒交，工人呢，往往短視，他們自己也極少去買社保的。
這兩方面的錢，政府怎么解決？
根本沒辦法解決，沒有這個錢，把這個事情提出來，不是自己給自己找麻煩嗎？
就以高東紅來說，他以前不知道？他當然是知道的，但同樣避而不談，能把自己一任混過去，那就謝天謝地，到時我調走了，或者退休了，那就不管了。
所謂要相信后人的智慧嘛，是不是？
但現在朱志遠提出來，而且愿意出錢，幫著解決這個問題，他當然也樂意揭蓋子。
高東紅一直是很有野心的，他想要走得更高，更遠，那么，提出問題，并能解決問題，那就是眼光，是業績，是胸懷，是能力。
上面自然會看在眼里。
至于各地同僚會不會罵娘，呵呵，那是必然的，可高東紅不會放在心上。
高東紅壓了壓手，工人們很快安靜下來，這可是大問題，人人關心的，當然想要聽高東紅怎么說。
高東紅道：“這是個難題，需要一筆極大的資金，怎么辦呢，我們和投資商反復商議，拿出個辦法。”
他說著，稍停一下，看了一眼下面。
下面幾千雙眼睛，眼巴巴的盯著他，諾大的會場，鴉雀無聲，針落可聞。
“鹿回頭公司答應，他們自己的新廠，暫時緩建，租用東風廠的廠房和產線，那么，有這么一筆租金交到廠里，廠里就可以幫工人們交廠里必須交的那一塊社保。”
他話沒落音，工人們就轟然叫好。
“好辦法。”
“這就解決大問題了。”
“這個資本家，算是有點良心。”
“你可拉倒吧，資本家怎么可能有良心，必然是市里出面。”
“對啊對啊，這肯定是市里賣高市長面子。”
工人們的議論，自然也傳到了高東紅耳朵里，這就是他需要的。
他壓壓手，道：“社保一共有三塊，國家一份，企業一份，工人自己一份，現在企業的交了，大家自己的呢？”
他這一說，工人們頓時又議論開了。
“還得我們自己交社保啊。”
“也有理吧，就算不倒閉，以前工資里也要扣啊。”
“那是不是買斷工齡的錢，其實又得還回去啊。”
“那我兒子娶媳婦的錢怎么辦？”
“我就說了，世上哪有這么好的事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