韓昭有點想笑,清了清嗓子。

  “杏兒姑娘已經走了,不會壞了你的名聲。”

  屋里沉默了一瞬,然后響起略帶驚喜的聲音,“韓姑娘?!”

  緊接著是什么重物撲通一聲掉在地上的聲音。

  伴隨著急促的腳步聲,程仁遠快步來到門口,把門打開。

  看清門后站著他朝思夜想的身影,程仁遠的眼睛瞬間亮起,“韓姑娘,你終于肯見我了。”

  韓昭卻在看清他面容時驚呼了一聲。

  “你怎么被打成這樣?”

  程仁遠頭上纏著厚厚的繃帶,眼角和嘴角都破了,涂著黑色的藥膏,整個人看起來狼狽極了。

  他卻像是感覺不到痛一般,只是一味沖著她搖頭傻笑。

  “我沒事,我真沒事……”

  韓昭眉頭緊鎖,他這樣子比她前兩天發燒可厲害多了。

  她又把門推開了些,抬手抓住程仁遠的胳膊,扶著他就往屋里走,一邊念叨:“你都這樣了還閂門干嘛?從床上爬起來開門很有勁兒嗎?”

  程仁遠身上都沒力氣,不受控制地往她身上靠,又拼了命地忍住,生怕唐突了她。

  他面上帶出幾分委屈,“我大哥不在家,隔壁杏兒姑娘非說要來照顧我……我不能讓她進門啊。”

  隔壁那母女倆盯上他好久了,以前就經常借著照顧鄰居的機會上門,給他送菜,幫他打掃院子等等,他拒絕了好幾次也沒用。

  如今他病成這樣,連反抗的力氣都沒有,萬一她們想使壞怎么辦?

  程仁遠委屈巴巴地看著她,“幸好你來了……”

  韓昭扶他躺回床上,蓋好被子,又拍了兩下床鋪,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,自己這個動作有點曖昧,頓時不自在起來。

  她扭過臉,帶了幾分賭氣似的開口:“你程訟師那么大的本事,還能被一對平民母女賴上?不怕被你告得傾家蕩產啊。”

  程仁遠一時語塞,沉默了好一會兒才低低道:“對不起,是我做得不對,害你傷心了。”

  他本來不想讓韓昭看到她演戲算計的這一面。

  她是那么積極樂觀,蓬勃向上的人,他也希望自己在她心里的形象是陽光開朗的。

  “當時屋里的人太多了,我怕走漏風聲讓嚴家知曉,壞了后續的計劃……”

  程仁遠說話時牽動了嘴角的傷口,忍不住倒吸了口氣,嘶了一聲,苦笑:“果然這細作不是那么容易好當的。”

  韓昭看著他:“你后悔了嗎?”

  后悔多管閑事,后悔和她吵架,后悔被嚴家報復?

  程仁遠對她牽起一個極淺淡的笑意,“我只后悔自己做事不夠周密,下次一定要更小心些。”

  “不后悔就行。”

  韓昭自顧自說了一句,又問:“你大哥說我們倆的事就差定下了,所以我才來照顧你,這個你應該也不后悔吧?”

  好消息來的太過突然,程仁遠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。

  他激動地直接從床上坐了起來,一把抓住韓昭的手不放。

  “真的嗎?我不是在做夢吧?你,你答應嫁給我了?”

  韓昭被他的傻樣逗笑了,很認真地點點頭。

  “只要你答應我,以后永遠不會替壞人打官司。錢,我可以自己掙,但你不能做昧良心的事。”

  程仁遠想也不想地舉起手,“我發誓,我都聽你的,如果我做不到,就讓我天——”

  韓昭一把捂住他的嘴,沒好氣道:“不許瞎說話。”

  程仁遠沖她彎了彎眼睛,飛快地在她手心親了一下。

  韓昭大窘,猛地將他推回床上,轉身就跑了。

  沒一會兒,院子里響起了倒水洗衣的聲音。

  程仁遠頂著一張五顏六色的臉,看著頭頂的梁柱,不自覺地笑出了聲。

  他幼失雙親,和兄長相依為命,周旋在心懷不軌的族人之間小心度日,早早見過了太多人情冷暖,世間陰暗。

  娘親去世前拉著他們兄弟的手殷殷叮囑,要做一個心懷善念的好人。

  他一直這樣提醒著自己,只把對世道不公的發泄和控訴都傾瀉于一份份狀紙上。

  所以才有了那個公堂上巧舌如簧,言辭如刀的程大狀。

  直到他受韓延青委托,幫韓昭和小桐狀告錢家,得知二人毫無血緣,韓昭只是憑著一腔意氣和欣賞提攜,就愿意為了小桐忙前忙后。

  他冰封多年的心裂開了一道縫,像是有陽光照進來。

  昭昭,就像她的名字一樣,光明,溫暖。讓人忍不住想要靠近,再靠近。

  他愿意永遠守護這份美好和熱忱,不惜一切。

  *

  日子又恢復了平靜。

  胡春蘭的公婆身體恢復后,她就又回到百雨金做工了。

  用她公公的話說,這么好的東家,對辭了工的伙計都能如此關心,留在店里做事,比窩在家里洗衣做飯可有出息多了。

  等程仁遠的傷好得差不多了,韓昭領他去百雨金“認個門”,這次卻是換了個身份。

  小桐她們嘻嘻哈哈開玩笑,都管他叫“韓掌柜家的”。

  程仁遠也笑瞇瞇地認了,絲毫不覺得自己有吃軟飯的嫌疑。

  胡春蘭找機會跟他道歉,對自己當初撓了程仁遠特別愧疚。

  要是害他留了疤,以后不能科舉做官了怎么辦?

  程仁遠只是擺擺手說不妨事,又忍不住暗搓搓顯擺,“昭昭每天親手給我上藥,早就好了,一點痕跡都沒留下。”

  當然,二人的親事定下來,最高興的還是秦氏。

  天知道她盼這個女婿盼了多久,之前倆人不知怎么鬧別扭,可把她急壞了。

  “小年,今天晚上也跟昭兒回來吃飯啊,有你愛吃的菜。”

  身份一變,秦氏也改了口,親切地叫起他的小名來。

  程仁遠跟著韓昭出了門,一轉頭就見到她在偷笑。

  “程小年,我覺得這名字好聽多了。”

  程仁遠被她說得臉紅,不好意思地解釋,“我上私塾的時候,先生說將來科考做官,還是得有個叫得出口的大名才行。”

  先生說希望他心懷仁義,志存高遠。

  他覺得自己做不到,但可以一直朝著這個方向努力。

  為了昭昭。

  “成,那你以后就好好讀書,專心準備下一次秋闈。”

  韓昭拍拍他的肩膀,笑得促狹。

  “程小年,我養你啊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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